【防艾故事】梅花落满了南山--来自高校感染者独白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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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,梅花便落满了南山”,朋友带我去听的一个诗歌讲座,讲台上的老师念张枣这首诗,我看着屏幕,悄悄的落下泪来,不知是不是窗外的腊梅正在开放。世上的药何止千万种,却没有一种能治疗“后悔”。 我已经确诊艾滋半年了,但我不记得也不知道是多久感染上的,起初我还心存侥幸地以为朋友的试纸检测就是扎一针、测一下,我不会那么容易感染上,结果几分钟后的两条杠,让我在他面前的笑容僵硬了。 那晚上,两个朋友陪我坐了很久,我已经记不得那晚上是闷热还是凉爽,只记得我低着头,他俩在旁边说着,安慰着,我只记得第二天心不在焉地上完体育课,进了一辆闷热的出租车,去了疾控中心,抽了两管血。 那几天像做梦一样,我早上模模糊糊地起来,总以为或者总希望这是一场梦,因为眼睛旁有泪水,会让我是做噩梦的错觉,但手机里的安慰让我再一次坠入了深渊。 我努力回忆是谁感染了我,可是谁知道呢,我自己多么糜烂我自己最清楚,有的没了联系,有的删了好友。我强笑着说自己活该,浑浑噩噩的活着。去年夏天疫情防控,出校做核酸成为常态,我多么希望我能在深夜做核酸的路上被刺眼的灯光撞死,至少我觉得那灯光是暖和的,但总在我闭眼的那一刻,朋友会在前面大声说,“再不快点就红灯了!”对啊,撞了的话,还无辜带累别人。 一周后疾控中心打电话给我,最后是确诊了,朋友陪我来医院,我仿佛像是做错题的小孩一样,希望得到老师的正确指导,我认真听着医生的话,“免费救治”,“正常生活”,“按时吃药”,“自费药”,忽然发现这些宣传手册上的字词,真真切切落到了我身上。 朋友俩在门外等着我,一出来就连忙问我:“医生是不是说坚持按时吃药就没事啊?!” 我点了点头,笑着叹口气说,就当是一个慢性病吧,反正也死不了。 我知道,我需要乐观一点,不然我活下去的火焰都会被吹灭。尽管我那几天在半夜痛哭,懊恼、伤心、悲观,担心见不到朋友父母了,但心中悄悄慢慢告诉自己“正常治疗就没事,就会好的”。之后,我经常跟家人聊天,放寒假回去就享受跟伙伴在一起的时光,我也摇头笑着想,可能这就是不幸中的小幸运吧。 学校的朋友总是拉我参加活动——读书会、志愿者、艾滋宣讲,后来我也记不清楚我是怎么从悲伤中慢慢拉回来的,我仿佛坐在一个小舟里,而舟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中飘荡,飘荡,时而雨,时而晴。我不敢跟我父母家人说,而几个好朋友门,成为夜间的灯,我这个肮脏的人,还能看到亮。 读书会中,我在书架中看了保罗·莫奈的《时不我与》,苦难把他两人的命运紧紧拉在一起,书中写到了他与同性伴侣罗哲(跟我一样得了病,但当时没有药物)最后相依为命的日子,我在昏黄的台灯下看着,哭着又感动着,一边想着生命的不幸,一边看到生命的坚韧。要是他们当时有药物就好了。 对于我,吃药前期是一道坎,不过我跨了过来,得按时,得忍受副作用,红疹,头晕,恶心,无一不让我感到我的小舟被卷进了海浪中,我在水底难以呼吸,还有长满眼睛的怪物,幸好我像电影《深海》里的参宿,被南河捞了起来。南河可能是文学,可能是朋友,可能是心理辅导,可能是我自己:总的来说,我得说声谢谢。 梅花落满了南山,后悔也渐渐稀释在了时光里,可能它会一直存在,但是它长出了一些东西,香气,希望,力量,故事和独一无二的自己。 最后,窗外的梅花很香,希望跟我一样的在抗艾的友人都能闻到,也别放弃能闻到的机会,我们一起加油。 一名成都高校感染者供稿 |